冷。薄灰色的傷心的冷。是霧,從山的背後轉出來,樹與牆頂都有些虛弱吐不出顏色。沒有甚麼人,人都不像人不相交談地行走。其實是雨,是霧長出的綿綿不絕的菌絲,顛起腳尖降落行人。冷氣森森,是一絲一絲地吸人魂魄的,心尖上一空,一酸,有蟲在內裡慢慢爬行──是類似這樣的哀傷。
我是在這樣的時候,游蕩到校園的操場。他們已經都在那裡站著了。
大約有十幾二十,不是單獨、也不成群,散散地站在中央的草地上,朝向不同方位,一批只剩白衣袍的神像,彼此似乎無關又似相連。我從來不覺得這片草地這麼廣大,像是從地面升起的一陣綠氣,離地一陣又止住了。水淹塞到草身的一半。
他們不懷惡意也不懷好意的站著,安安靜靜地站在濕冷的草澤中。不可能白白地站在這裡:有一個目的隱覆在羽毛底下。從天而降的冷附身在雨絲中,攀附在鷺鷥的背上。他們渾身都濕透了。我似乎是唯一站在這場集會之外的人。我知道,這些鷺鷥不會飛。草叢裡的白色的石塊。
他們不動,甚至沒有表情。
仔細一看,他們竟是動的!頸子彎下來,埋頭挖掘,動作熟練。在雨中愣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明白──是蚯蚓!被水逼上來的蚯蚓!我知道鷺鷥在等甚麼。那一刻,哀傷消滅了,就像這樣的一個集會:生從黑色的地底冒出奔向白色的死。
------刊於自由副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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